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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2 17: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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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续性的意识 历史与价值 by 昆德拉
昆德拉文学思辨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帷幕》开篇,作者就对 “延续性”(我经常提到的 “线性”)以及其对文学、音乐、艺术等作品价值和地位定义的重要思路進行闡述,有些意思,大家不妨读读。我的书都打包了,这是网上找来的。
对延续性的意识
听人讲过一件关于我音乐家父亲的趣事。有一次,父亲在某地跟朋友们在一起,突然从广播或留声机里传出了一曲交响乐的和弦。朋友们都是些音乐家或音乐爱好者,马上听出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他们问父亲:“这是什么音乐?”而他在想了许久之后才回答:“听起来像是贝多芬的。”大家都强忍住笑:父亲居然没有听出是《第九交响曲》!“能肯定吗?”父亲回答道:“能。是贝多芬最后一个时期的作品。”“你怎么知道是他最后一个时期的?”于是父亲就让他们注意听其中的一个和弦连接,早些时期的贝多芬根本不可能用到它。
这件趣事大概只是一个聪明人的杜撰,但它却很好地印证了什么叫历史延续性,这是属于我们的文明(或曾经是我们的文明)的人区别于其他人的特征之一。在我们眼中,一切都是历史性的,是一系列或多或少带有逻辑性的事件、态度与作品的延续。很小的时候,我就自然而然、毫不费力地记住了我钟爱的一些作品确切的时间先后。无法想象阿波利奈尔在写了《图画诗》之后才写《醇酒集》,因为假如那样的话,他就会是另外一个诗人,他的作品就会有另外的意义!我既喜爱毕加索的每一幅画,又喜爱毕加索的作为一个长长历程的所有作品,我对其中各个阶段的延续了然于胸。一些著名的形而上学问题,如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在艺术中都有着具体、清晰的意义,根本就不是没有答案的。
历史与价值
试想这样一位当代作曲家,他创作出一部奏鸣曲,从形式到和弦到旋律都与贝多芬的相似。甚至进一步想象,这部奏鸣曲创作得如此恢宏,假如它真是贝多芬的创作,将会被列为他的杰作之一。然而,不管它多么美妙,假如出自当代作曲家之手,那只会成为人们的笑柄。至多人们会称许作者是位摹仿高手。
怎么可能呢!人们能在贝多芬的一部奏鸣曲中感受到美学愉悦,而假如是我们当代作曲家中的一位创作的具有同样风格、同样魅力的另一部奏鸣曲,从中就感受不到?这不是最大的虚伪吗?难道美感不是自发的,由我们的感性决定,而是由大脑的智性决定,受到对日期的了解的制约?
人们对此毫无办法:历史意识如此内在于我们对艺术的感知,所以时间上的颠倒(一部创作于今天的贝多芬的作品)将被自发地(也就是不带任何掩饰)视为可笑的、假的、不合时宜的,甚至是可怕的。我们对延续性的意识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它在对每一件艺术作品的欣赏中都会介入。
结构主义美学的奠基人扬·穆卡若夫斯基一九三二年在布拉格写道:“只有假设存在一种客观的美学价值,才能给予艺术的历史演变一个意义。”换句话说:如果不存在美学价值,艺术史将只是一个堆积作品的巨大仓库,作品的年代延续将毫无意义。反过来说:只有在一种艺术的历史演变背景下,才能感受到美学价值。
然而,假如每一个国家、每一段历史时期、每一个社会团体都有着它们自己的趣味,那么客观价值又何从谈起呢?从社会学角度来看,艺术的历史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它从属于一个社会的历史,就跟服饰、婚葬礼仪、体育或节庆的历史一样。狄德罗与达朗贝尔的《百科全书》中关于小说的词条就是这样看待小说的。该词条的作者若古骑士认为,小说发行量大(“几乎所有人都读”)、有道德影响力(有时有用,有时有害),但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特定价值;而且,他几乎没有提及我们今天崇拜的任何一位小说家:既没有拉伯雷,又没有塞万提斯,也没有克维多、格里美尔斯豪森、笛福、斯威夫特、斯摩莱特、勒萨日、普雷沃神甫等人;对若古骑士来说,小说不具备独立的艺术与历史。
拉伯雷和塞万提斯。《百科全书》的编撰者没有提到他们并不为怪。拉伯雷根本就不在乎成不成为小说家,塞万提斯则以为自己只是为前代的怪异文学写了一个嘲笑的结束语。两人都没有把自己视为“奠基者”,只是在事后,渐渐地,由小说艺术的实践给了他们这一地位。之所以给予他们这一地位,并非因为他们是最早写小说的人(在塞万提斯之前已经有过许多小说家),而是因为他们的作品比别的作品更好地让人了解了这一全新的、史诗般的艺术的存在理由;因为对后人来说,他们的作品代表着小说最早的伟大价值;只是从人们开始在一部小说中找到一种价值,特有的价值,美学价值起,小说才在它们的延续中作为一种历史展现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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