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禪的路程 – 緣起與初識
緣起
日前利用長途出差搭機候機時間,好好閱讀了由福聲出版社出版,德國哲學家奧根‧赫立格爾著,法嚴法師譯的『射藝中之禪』一書。薄薄七十六頁的小書,介紹他為了學禪而先修習彎弓射箭的過程,令我想起過去曾經追求禪學的心路歷程,以及反照在人生旅途的種種際遇,忍不住也想要紀錄下來。
由於大量參考該書的編寫方式與內容,因此我的這些紀錄,不能謂之曰書,只能稱之為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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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識禪學
年輕不懂事的年紀,我立定志向,要對自我的心靈成長多所認識。專心的唸了些形而上學的書籍。可是,心智不但未獲成長,言行思維反更是混亂。
初入大學時代,得於僥倖以自幼練就的網球技巧,成為校隊一員,經常外出塵戰。後來在一次參加大專盃錦標賽程裡,認識了校內劍道代表隊成員,談及他們所學的劍對個人心靈成長的幫助,返校後,就毅然決然的放棄網球校隊的資格(註:學校代表隊員可以免除每學期體育課要跑五千公尺限時完成考試),投入劍道社團,從頭學起。從此開始了三年學劍學禪的路程。
當時決定學劍,也因為我在高中時代,曾學了三年的中國武術,跟隨北少林長拳門的師傅,學了些拳法和棍法。心想學東洋劍術,似乎比網球拳術更適合我,只因為我錯誤的認為我過去所學的武技應當對我有利。
劍道師傅,是位劍術七段練士。自幼學劍修禪,氣度非凡。為人端正高尚,個性內斂,道場上向以嚴厲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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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練習劍道的時候,我們注意到有一項極重要的特色,就是:學劍的目的不在實用,或是純美學的享受,而是藉以鍛鍊心──使心得以藉此契入諸法實相。
其實學劍如此,學習一切其他藝術或技藝,亦莫不皆然。因此,學劍者,非僅是要戰勝對手;學射者,非僅是要射中鵠的;舞蹈者翩翩起舞,也非僅是要表演某種身體的律動;其從事者的心,必須與無意識相調和。
如人懇切期望成為某種技藝的大師,單靠技術性的智識是不夠的。他必須超越技術,使得那技藝成為無意識中生出的『無藝之藝』。
至於劍道,習劍者須做到能擊與所擊不再是兩件對立的事物,而是一整個實相的地步。習劍者須不再意識到自己是站在敵手前持劍面敵的人。這種無意識的狀態,只有在他徹底空卻他的自我,與他力求技巧完美的意識結合為一的時候,才能達成。此中另有文章,迴異於一般技巧,而非修習任何循序漸進的劍術所能企及的。
禪和其他社會學問(宗教、哲學、玄學等)間的最大區別是:儘管它和我們的日常生活並不脫節,儘管它是切合實際的、具體的,它卻含有某些東西,使得它能夠遠離杌隉不安污濁卑劣的塵囂。
馬祖禪師說:禪是平常心。這『平常心』不外是『飢來吃飯睏時眠』。一但我們反想、沉思、將一切都觀念化的時候,原有的無意識變消失了,中間變多了一道念頭的屏障。我們就變得吃不像吃、睡不像睡。劍已出擊,卻不向著敵手。那敵手也不在他矗立的地方了。計算成了誤差;整個的劍道全搞糟了。到處都顯示著劍者心靈的混亂,一切的活動都凌亂不堪。
人是一種能夠思想的蘆葦,但它一切偉大的成就,卻都在他不用心機不加思索的時候完成的。這種『心』需經過多年『忘我』的訓練之後,方能恢復。恢復了『心的實相』,他才能想而不想。他想時如雨灑長天,海翻狂濤,星耀夜空,葉迎春風。而他自己,也就是那雨、那海、那星、那嫩綠的新葉。
一個人的心靈發展到了這個階段,他就是一個過著禪的生活的藝術家。他不像一個畫家,需要畫布、畫筆和油彩;他也不像是小提琴家,需要小提琴和琴弓。他有的是四肢、軀幹、頭顱和身體的其他部位。他的禪的生活,透過這些表現的工具,而顯示了它自己。
我學習劍道,正可藉此對禪有所認識。
劍道之『道』,並不是指學員可以藉鍛鍊身體和技藝而多少予以控制的武藝,而是指一種自我鍛鍊心靈所發出的能力,它的目的乃在擊中一個心靈的標的物。所以,根本上,學員面對的乃是他自己;他甚至還會擊中他自己,擊破他自己過去累積的信念或經驗。
這話說來無疑是令人迷惘的。要相信那一度曾為了作生死決戰而修習的武藝,如今竟淪落成為一種供練心項目的地步?這不是把這古老雄偉的技藝的真實意義給剝削了,而代之以含混不清甚至荒誕的事物了嗎?
別忘了,這門技藝的特殊精神,並不是到了現代才被重新注入於劍術之道中,而是一向便與此道牢結不分的。倒是因為現在已經不再用血淋淋的競武來證明其價值,才使它更直接更有利的呈現出來罷了。劍道乃是一種生死攸關的大事,只是現在的競爭者,是劍者與他自己而已。而這種競賽並不是一種微不足道的替代品(註:以自己對自己替代敵我之爭),而是一切對外的生活態度的基礎。因此師傅在傳授這項武技時,雖然除去了一向武士間競勝的實用目的,但並未將其他的要領予以抑制。
因此,今日服贗這一武藝的人,都可以從它的歷史發展中得到不可否認的利益。那就是:他不會因受到實用目的的引誘而隱蔽了他對『真理實相』的認識,而使得這種認識成為全不可能。即:只有心地純潔而不為次要目標,即內心所期待的其他目標、利益所困惑的人,才能登劍道的堂奧。
就劍者和自己對抗的內涵,對一位劍道大師來說,這場競技的內容是劍者面對自己,而又不面對自己;擊中自己,而又不擊中自己,就像洋蔥,剝去一層,又有一層等待被剝除。無論是劍道、書道、戲劇、茶道、花道、射藝,皆是如此。這一切都必以心靈的狀態為其先決條件,然後依其個別的方式加以培育。這種心靈狀態的最高形式,便是禪的特色。
2002/10/17 初稿 stein
2003/09/28 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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