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们为什么抽烟斗?

鞋拔

（一）

    朋友曾经这样告诉我：喜欢烟斗，是因为燃烧的烟草味道总令他想起小的时候，在秋日午后清朗的天空下，焚烧被扫成一堆堆的梧桐树叶的味道。

    忘了说这话的是谁了。但却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们听了后都渐次沉默下来，继而莫名其妙地进入了温暖的感伤…… 是的，秋日午后清朗的天空、满地的梧桐树叶以及焚烧它们的青烟…… 在我们这个城市，也许再不会有这宛如牧歌般的日子了。朋友因为如此感性的理由而喜欢烟斗，真好。

    而我呢，为什么抽烟斗？

    我抽烟斗，身边的朋友们鲜有反感的。他们或惊奇或艳羡，继而有人急迫地表示想立即加入，有人审慎地询问来源、价格，比较吸烟同健康的关系，继而有人陆续开始添置烟斗，由一而二，由二而三而四而 N …… 于是，我们就有了圈子。我们忙着登陆各种烟斗网站，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搜寻烟草和烟斗商家；我们热切地讨论斗型和样式，烟草的口感以及强度；我们尝试各种方法清理和维护烟斗，各式器皿贮存烟草……

    烟斗比较之于纸烟，其中的重大区别也许就在于烟斗带来的各种繁复的程式和无法忽略的琐碎细节。我们中的许多人醉心于这种程式和细节，乐此不疲，不知日月。更有人将程式和细节拓而展之，敷衍出诸如“抽烟斗时该喝什么水，听何种音乐”等等的问题。我们彼此频繁地通信、通话和见面，就种种程式和细节进行相互交流和启发，讲论不休，热闹非凡。我们为了探索清洗烟嘴究竟是用洋酒还是白酒更好、同一款烟草是听着交响乐还是民乐来抽更具风味等等问题，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西洋泊来的嗜好再以中国特色的精致和细腻加以开发提炼，程式和细节渐渐成为了一切……

    然而，终有觉得厌倦的时候。

    虽然厌倦很多时候是天才们的专有权利，但凡俗的我们中毕竟还有几个，有着一颗对于媚俗的警惕之心。中国特色的精致和细腻固然无害，把《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开发提炼成《清明上河图》、把歌剧开发提炼成西皮散板也无伤大雅，但，《春宫图》呢？《十八摸》呢？

    追问：当程式和细节已成为一切，当程式和细节已为我们所厌倦的时候，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二）

    或曰：可以开发和提炼一下功能。

    是的，我们不妨再探究一下烟斗的功能。只是这一问题要比演练程式和探求细节更加险峻。我们固然可以列举烟斗的种种功效，一如保值和投资，将收藏石楠木和收藏越南红木做一比较？（且不论当前国内无良商家将烟斗市与我们的价格早已达到了它们若干年后可能升值到的水平）；或如成为戒吸纸烟的替代品？（这倒是孩子气得可爱的理由）；再或如海峡对岸某些网站所倡导的，冬季一斗在手可代替手炉、经常在面部磨挲可起非凡的按摩功效，从而有病治病无病防病？（诸位六十年代生人，想想电影《春苗》中某教授是如何推究马尾巴的功能的）。但是往往在我们还来不及细细推敲这些问题的时候，一个激愤的声音已然在我们的灵魂中响起，宣称着另一种价值判断，并且极大地挫伤了我们关于烟斗的骄傲情绪――那就是：如果玩赏烟斗的过程也算是一种审美的过程，那么功利主义一定是它的敌人！

    现在，我们如果迁就了这个激愤但有一点可爱的声音的话，问题又来了：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或许我们还可以如 R.C.Hecker 前辈那般，著书立说，扶掖后进。但如果冲不破学养与见地的瓶颈（这谈何容易！），而只是依靠对知识的专擅和垄断来收罗崇拜者（这在Internet时代又谈何容易!），最终便只能是效那《天龙八部》里的幕容复，躲在一己小天地里板起脸教导别人：清洗烟杆当用通条而非挫刀，清洗烟嘴当用洋酒而非洋河……

    又或许我们可以触类旁通，如习字而工夫在字外，进行烟斗与禅、与读书与药与酒与魏晋风度，烟草与吃食与女人的比较。这当然又拓展了一方天地，以消耗我们的精力与热情。但如果我们凭着对烟斗的热爱，以防治非典的苛刻要求――“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继续向纵深拷问的话，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三）

    我们为什么抽烟斗？如此平凡无害的嗜好，却在严厉的追问下，被无理剥去了诸般功效、种种精致的程式和细节，到底还能够剩下什么？

    也许，是一种精神吧。正如拥有美丽木纹的石楠根长于荒凉的岩壁，现在，我们剩下的就只能是精神了！

    Give a man a pipe he can smoke.
    Give a man a book he can read.
    And his home is bright with a calm delight.
    Though the room be poor indeed.
                             
    上面如此朴素的话语，出自大名鼎鼎的 Alfred Dunhill。这位可敬的老人，在这里没有丝毫兜售所谓“烟斗文化”的意思，让人感觉到的，只有他的人格和他的作品的一致、一贯与和谐，却展现出一种神奇的精神力量，令我们无比感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呢？

    真的不知道。

（四）

    朋友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 Tom Tracy 的美国人。有一次，这个 nice 的老美转让给我和朋友两支烟斗。这是两支上了年纪的 Dunhill，颜色已被烟油熏得极深，但 finish、rim宛如簇新，烟嘴上没有丝毫齿痕。寄来的时候，斗钵中还留着烟灰。象是被主人在最后抽了一斗后，才仔细地放入包裹，开始它们新的旅程。

    收到烟斗后的许多日子里，端详着她们的时候，每次都仿佛在聆听原来的主人在向我们讲述着一个故事，每次都会感觉到一种震撼。但我不明白，是什么东西震撼着我们。我不明白，这个老美几年抑或十几年如一日，从吸每一口烟到每一次清理，都那么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地维护着他的爱斗，最后却愿意以极低廉的价格转让给了我们，是为了什么。

    什么都不为，这也许才是真正的答案。

    在这里，我愿意强作解人地引进这样一个概念 —— 上帝的选民的意识，一种早已溶入西人血液，根植于西人灵魂深处的一种精神。意思很简单，上帝不是因为我们信奉了他，他投桃抱李地不时显现仁慈，救苦救难而存在；也不是我们不信奉他，他因惩罚而降灾降难以显现他的存在；我们选择了上帝，是上帝存在的唯一原因，我们是上帝的选民。

    也许那位呆气得可爱的老 Tom 就是这样简单——我爱烟斗，只是因为我选择了！可能因为烟草的香气、因为美丽的木纹、因为能增值、因为能养性、因为是做秀的好道具、因为是投资的好目标等等等等，我爱上了烟斗，但，一旦我已选择，便和上述原因无涉了！于是，我便什么也不为地小心爱护我的烟斗，享受这种“什么也不为”带来的安宁和幸福。

    哈，果真如此吗？一定还有别的途径来解释我们的老 Tom。但我宁愿宽恕自己的牵强附会，来过一把严肃、痴迷和执着的瘾。一介草民的我们，在隐忍生活压力、欲望煎熬的同时，还可能厌倦意识形态的争斗、生存智慧的探索以及厚黑学的被迫实践。那么，何不在小小的、安全的、无害的烟斗世界里，尝试着演练和享受宗教精神的洗礼呢？阿门！






Leslie 按：应鞋拔兄的请求，在下试着对文章进行重新排版，解决标题居中，首行缩进等问题。原文并没有进行任何排版外的编辑（根据 context， "thoug" 变成了 "though" 除外）。希望大家对这篇言辞锐利、思路清晰的文章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又或者，引起一些我们平时未必触及到的思考足矣。

[此贴子已经被LeslieNg于2003-9-7 17:13:17编辑过]

鞋拔

又及:写完全文,才发现还是改不掉当年的愤青腔调,真是没长进!
      但,既写了,就不打算收回.
      不怕被误会,只担心口没遮拦,误伤了和我一样真诚，严肃对待烟斗的朋友们．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关于烟斗，我们还会在许多其它层面拥有更多的话题而已．
　　众位哥哥，恕罪则个！

royallu

鞋拔兄:

大作拜读.热爱烟斗代表着寻求永恒的宗教精神(或许老去教堂不太合适,只能以此爱好代替了).它既然完全摈弃了功利,也不求闻达于世人,就是完全个人化的爱好,以此形成的圈子和友谊,正如教会里的"查经班",是比较纯洁的关系.宗教强调"信",如果作太多的科学\理性探讨,就不是宗教了.烟斗会也是这样,"我们是上帝的选民".在我们共同的上帝--烟斗的旗帜下,可以演绎出许多动人的故事.

[此贴子已经被royallu于2003-9-14 16:10:08编辑过]

泰山舞士

爱好烟斗的理由每人都不同,有年龄的差异,生活环境的差异,成长道理的差异,工作的不同,性别的不同等等,所以烟斗也有很多款式,爱好烟斗就应该发自内心的,不应是因为别人对你的看法e去爱好她．抽烟斗是一种自我修养的锻炼，提高．祝各位愉快．

LeslieNg

最近几天，一位目前驻留北京的村友在身在海外公干时给在下的一封 email 提起：

他写道：

"... I wish I could have contributed more but feel really sorry for having not walked the talk. Partly this is because of my laziness, partly because some topics in the village go too technically detailed and which do not make me too excited about. I am not saying we should not have these technical detailed discussions. In fact, these really distinguish the village from other in-kind websites in terms of its comprehensiveness and have attracted lots of folks in the village. What I mean is that I basically play with pipes as toys and do not care too much about the technical side. ..."


在下回复：

"... I, along with many villagers I contacted off-line (frankly, it's just "some" or "few", because I'm quite a reclusive man), have the same feeling that we should not just go too anal into technical things. It's way too boring in researching the mechanics all day, ignoring the fact that Pipe Smoking is a spiritual ritual. One of the villagers has recently wrote a great essay on this subject, you might want to check it out with the link below:

http://www.pipevillage.com/newforum/dispbbs.asp?boardID=8&RootID=11058&ID=11058

I think I'd like to host a multi-faceted Village, rather than a sheer PipeTech.com. I totally identify with you on this matter. ..."
"


鞋拔兄这篇文章酝酿已久。前一段时间我路过上海，和鞋拔兄会面时也曾经粗略讨论过这个问题，在不少原则性方面上达成比较一致的看法。我很希望鞋拔兄的原创美文能够引起大家的一些思考。对于所有问题，每个人会有不同的理解和专注，个人认为，如果村子能够出现多些由烟斗衍生出来的形而上的话题 (当然，不是借烟斗为外壳发动肮脏的意识形态斗争那种)，这是当初在下建立烟斗村的用心之一。阅读鞋拔兄的这篇美文，我个人感觉到从字里行间散发出一种“无为”的中国古老哲学思路。这一点，我认为我们 (或者我们中的一部分人，甚至可能只是一小撮人) 或许最终都会自然而然地进入一种超然和无为的烟斗 (其实也是做人) 态度。但是，我们也需要过程和过渡，在这过程和过渡的过程中，又必然需要大量的交流和相互启发。闻道有先后，术业的专攻从烟斗村整体的眼光看，是个连绵永无终结的过程。

所以，其实享受『烟斗村』只是享受一种过程罢了，我想。

$.02

[此贴子已经被LeslieNg于2004-2-27 11:25:07编辑过]

羅賓

大伙的文章，落地有聲，
但牡丹雖好，還需綠葉扶持，
小弟不才，綠葉來獻醜了…
讀過大家的文章(牛嚼牡丹)後，
反思，我又幹麼抽煙斗了？
沉思這個問題，就是怪怪的…
從好奇抽上了第一口，
然後被她的味道深深的吸引，
再就迷上了她的處世哲學，
她的文化底蘊…
而很長的日子後，
有一天忽想，她的甚麼底蘊關我底事？
然後嘛，連帶小弟也就都沒有甚麼底蘊了。
有時忽然的懷念她的香氣，抽一斗；
有時想坐下來時，又抽一斗；
有時不為甚麼(興之所至吧？)，又抽一斗…
如果把她從我生命中奪去，
感覺就像是給捥去甚麼似的，
那就像…就像……就像一次刻骨銘心的失戀…

citic

记得前不久播出的《乾隆王朝》中和坤有一段台词，大意是：“……即出世何求入世……以出世之心境做入世之事情……”

谁又能抛开技术性的“程式与细节”呢？能吗？

“超然无为”是种心境，而与“各种繁复的程式和无法忽略的琐碎细节”无甚必然联系，所谓抛开“程式与细节”的“无为”根本不存在。
而所谓“厌倦”也不是真实的“厌烦”，而是更多一些留意到了这些繁琐事物之外的更多东西，或者说什麽也未看到，即便是手持通条清理烟斗的过程中、即便是忙碌奔波的工作中。

我想鞋拔兄借烟斗向我们传达的这种心境、态度其实与烟斗无关，诚如村长所说：“……这一点，我认为我们 (或者我们中的一部分人，甚至可能只是一小撮人) 或许最终都会自然而然地进入一种超然和无为的烟斗 (其实也是做人) 态度……在这过程和过渡的过程中，又必然需要大量的交流和相互启发……”

是的，这是一个过程，也是岁月、历练的积累，也许对哪个具体人终其一生也走不完这个过程。而在这里，在一份份贴子中凝结着这个过程的点点滴滴，5年、10年…..后，再回头看看，我们会看到，这里见证着我们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也见证着我们这个小小村庄的成长。

big_c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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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斗

好文章

liquorice

我一直喜欢男人抽烟斗，要蜜糖味的烟丝，闻起来一阵甜香，怪好闻的。
女人就好像烟丝，不经燃烧，就显不出芳香，美妙和柔骨，
喜欢virgina州的烟草，就是说得闻起来甜甜的了吧？
也喜欢土耳其latakia的烟草，上等货色！
上好的女人象thonapple，美丽，微毒，骄傲，暗夜里静默的杀机。
不是每个人都敢摘的。道行不够会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