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我的网友 重剑无锋 之《四海狼烟》
(一)身世迷
杂种篇
不知是我爸把我妈干了,还是我妈让我爸干的。总之,一生下来,我就是杂种。
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依稀中,眼前是她幽幽怨怨的寒光,耳畔缥渺的是她月光下凄厉的长嚎。在稍有记忆时,便是父亲叨着我在孤独的走。
可爱的爸爸性情温良,老实巴交。他是一只中国北方最常见的大黄狗。
“什么玩艺?哪儿配出来的杂种,去!”习惯了周围的冷眼,伴随着被一脚踢开的再也不是我疼痛的哀鸣,眼中射出的仇恨显然已超越了我的年龄。爸爸带着我默默地走开时,一路唠叨的仍是那个起了耳茧的丑小鸭。
切,什么丑小鸭?人家是明珠暗投,但根红苗正。而我呢,却是杂种。
在我两个月时,来了一个瘦汉。我咬着绳子噙着泪,挺脖撑腿,在爸爸无奈的注视中,被拖走了。难忘的是老爸那双无助的眼神--真让我寒心。这就是一条忠实老狗的下场,竟然会连子孙后代都保不住。
以后的日子根本就不是狗能忍受的,正如一个没了人权的监犯。瘦汉是个赌棍,而赌具就是我们。在集中营的那段日子里,除了吃饭啃肯头,然后就是相互整天的撕咬,没有套路没有章法,我们都是便宜货,命不值钱的--物竞天择任生存。
死去的弟兄蒸熟下肚,变成了我身体的肌肉。我是我还是身边昨日的战友,我常会思考自已到底是谁?竞争就是倾轧,为了活着,我失去了自已。
战斗在四个月以后打响了,那时我刚刚成形,感觉身体有些异样却说不清原因,常被人指指点点的:“这脏狗,邪!”。
我们去的地方好像是一个集市,在一群的黑黑压压围成的轰笑中间,我闻到了血腥。
圈内,赫赫然是一条怒哮的2岁大丹狗,笨拙的庞大身躯扭晃着,围着地上洎洎冒血的残躯继续施暴。
“荷....荷....又送来了一个?”,在阴唳的轰笑中,死亡的阴影一下子就把我罩住了。从没见过这么雄阔的对手,我有些晕,转和身想逃。
“妈个*,狗杂种,进去!”我是被一脚给踢进围栏的。
杂种!----儿时的屈辱立马涌了上来。妈的,杂种!杂种也是你们叫的?狗生一世,草木一秋,生有何欢,死亦何苦?愤怒和恐惧使我的眼睛放出了绿光。
凭直觉,我感到了身后大丹扑来的震撼。向前一窜我猛掉回头,眼中喷出的电火唤出了我成长中的第一声犬哮狼嚎:“咆呜--嚎--”。
在爪前尘烟腾起的瞬间,我察觉到了大丹惊诧的一顿。其时我已全躯射出,齿如箭爪如刀。
滚滚黄沙狗咬狗,漫漫红尘人吃人,我,已不在意生死。
苦战野云愁,吞天志未休。肯将勇义膝,轻屈向毡裘?!
(二)第一击
遭遇大丹,是我平生的第一场战斗,也是最险恶的一场。凭一时之勇,挟风卷尘我扑向堵壁一般的大丹。
我感觉了背上的皮开了、裂了、碎了,一次又一次我被大丹甩向空中,然后重重的摔下;我听到了大丹野兽般的嘶吼,如刀、如戟、如金、如鼓;我闻了大丹粗重的喘息,急促、闷热、涌向天、漫向地;恍惚中,我还能看到大丹癫狂的身躯、怵栗的獠牙、飞扬的口沫。蹒珊在浊成翻涌的黄褐泥浆中,我忽然间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镇定,挺住!我告诫自已。活着,这就是全部的理由。
斜卧在泥浆中,我快速地调理着呼吸,紧张地观察那副獠牙的摆动,故意挣扎地站立一下,然后再缓缓地倒下,让鼻息中痛苦的呻吟清楚地撞击大丹的耳膜,我希望能激发它如喝醉酒那般无法无天的癫狂,让它自取灭亡。
在四围轰浪般的喧嚣中,我窥视着极度疲惫的大丹还在作秀地驱赶着我,咧咀的腿脚已不大听使唤。是出击的时候了,我寻找着时机。
当大丹的前脚再次软绵绵的搭上我脑袋的时候,我侧头顺势发动了最凌厉的攻击。大丹被扑倒,咽管已断血如泉流,腥腥的液体正顺着我的前腭流出,在“格格格”有节奏的咬合中,我体尝了骨碎的快感,它粗壮的四肢徒劳踢踏着,搔痒一般。
强弩之末不穿鲁缟,我知道大丹永远地败了。
不能让大丹立即死掉,我看不起猫,因为猫戏耗子只是浅层次的游戏。疼痛是有限度的,而痛苦和恐惧是无限的,谁能利用痛苦和恐惧他就能成为王者。
大丹狗的哀号在阴腥的空气中久久荡漾,渐渐微弱。一股股温润的尿澡气顺风刺弄着鼻孔,不须扭头,我知道那是周围那几只颤颤的狗儿,尿随腿流。倒下的大丹--丹麦斗犬,高90公分 重130斤。
风微起,发飞扬,腭上抬,眼凝望:“咆呜-嗷-”,一声长啸撕碎天幕。
草染英雄血,尘埋壮士身。
(三)遇明主
大丹的哀嚎一直持续到我余下的两场赛事结束,它不时发出的呻吟无疑瓦解了敌手的斗志,让我轻易拔得了头筹。
狗咬狗大战之后,我浑身已是鲜血淋淋,三条腿一瘸一拐地走踱,裸露出胫骨的右后腿蜷屈着,散发着惨惧的白。我为瘦汉赚得个钵满,而自已恐怕要残废了,我猜想着各种可能的下场。
不久之后,我却再次易主。
新的主人为我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克豹,为我受伤的后腿上了夹板。这一切,对于已经麻木的我均形同未见。我沉言寡笑,抑郁地沉思:狗咬狗,骨肉同胞竞生死。同类相残,尚不如异类朋友。
发着高烧,我迅速地消瘦。决定不再理任何人,我静静地绝食。 “可怜的孩子,才六个月”,他摸着我的头和我说话,我咪着眼睛,懒得理他。
如果不是她的到来,我或许真的会堕落下去,或者只会永远做一只普通的狗。
闻到了一阵清新的风,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她。她是轻快地颠来的,舞台般的碎步,迳到我的眼前。微微仰着的下颌,似乎是在轻轻地叹气。
我为她的美丽和气度惊诧了,她体态矫柔,身材匀称,仪态万方,黑黑的眼睛始终是潮润着,弥漫着一种南国般朦胧的雾气,似在一潭秋水之上悬浮着。她的皮毛是一种庄重的大雅,安静的,包容一切声色的,能被下身淡黄的四肢衬托出的高贵黑色。奇怪的是,她竖起的耳内,洁滑的皮肤上绣着一排铁青的疤纹,在细细的绒毛下若隐若现。
慢慢地低下头,她用可爱的小鼻头,在我的唇边嗅嗅,然后轻轻地拱了我一下。六个月的我,对美丽的异性已经有了朦胧的好感,雄性的自尊逼着我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瘸地随着她。这时我听见主人叫了她的名字--莎莎。一只纯种德国牧羊犬,民间俗称狼狗。
主人待我比莎莎还要好,除了疗伤换药,晚上还让我在他的床下睡觉,我闻着人味,第一次感到活着会有这样的祥和。白天是莎莎陪我,女神般的她成了我的偶像,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她超过我的太多。我目睹了她在主人的口令下完成了眼花缭乱的表演:卧倒潜行、目标搜捕、腾空扑咬、威赫吼叫........甚至水下泅渡。在高贵和才识面前,我真正感觉到了自已的郫下,举止言谈我一无是处。除了所谓的自尊,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甚至包括说话,我从来都是“呜嗷-呜嗷--”地扯着嗓子嗥,而不会“汪昂-汪昂”的那么有气势有节奏地叫。 我感激生命给了机会,遇上如此贤明的主人,结识这样高尚的朋友。
欲落盐车泪,空为枥内鸣。偶然逢伯乐,万里快横行。
(四)入警藉
一个月之后,我的伤基本痊愈了,尽管后腿有时会隐痛一下。
早上,主人给我洗了个澡,细细梳理了一遍,然后他自已也换了一身新衣服,我喜欢他的帽子,翘翘的有个沿。
我们一起上了郊外的一处土路,远远的我听到了犬吠,是像莎莎那样叫的。进了围墙,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个狗窝,有十几只,耳内都有莎莎那样的一道青纹。每只都站在自家的铁门里不怀好意地盯着我,守着身后的窝,像守着自家的别墅。
我和莎莎并肩蹲在室外,主人和室内的一个人在激烈的争吵,好像是有关我的事,因为那人总是不屑地扭头看我,这让我很没面子,我立在那,迎着他的目光昂起头挺了挺身子。最后是主人占了上风,因为那人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很勉强,意思好像是说:试试吧。
我和莎莎做了邻居。主人给我争来的机会只有一次,我必须做好。余下的几个月,在主人的指教下,我投入了最刻苦的训练,心不二用。我知道自已和他们不一样,目前只是编外。他们都是优良品种,一生下来就有城市户口,有皇粮供应,有未来崇高的职业准备着接班。而我是乡下杂种,虽然也有户口登记,那主要是为了方便管理,别让我到处乱跑闯祸,还有,别传播狂犬病。
虽然我的嗅觉、依赖性、亲和力等这些高尚品格所必备的因素,受先天影响始终无法跨越瓶颈遏制,但我只能力争做到最好。而我的凌厉敏感、毅力耐性、刚牙利爪,野外生存也让同伙们望尘莫及。它们静如处子,动若脱兔,而我稳时泰山,疾时雷霆。
楷范,并非永远只有一种模式。
一岁时,我的综合素质测评已经位于犬队前列。经过几次实战的考验,我出色的表现换得了狗生的洗礼,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是支着耳朵被拖走了,乐滋滋地享受着痛疼的快感,耳号:013,我成了正式警员。
那时,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倒霉的数字,否则,我宁肯让整个耳朵烂掉也不能让这13号长上的。祸根源于那只代号为007的牧羊犬,一只爱争风吃醋的狗。
同类的迫害往往比异族更加残酷,更会致之于死地。没有自由和信仰的空间,叛逆就有了存在的理由,经历过007事件后,我有些理解汉奸的际遇,为什么汉奸会成为此方特产。或许有朝一日,我也会倒戈成为狗族败类的。007的坏事,下回分说。
忍辱夜伏林间草,贼匪纷纷秋叶扫,猛威直令虎狼闻,微谤何能供潦倒?
丈夫埋没每如许,今日成豹昔为鼠,乘时且展爪牙威,当洒丹心报识已。
(五)醋风波
作者:重剑无锋
嫉妒会使人疯狂,狗也一样。
勤能补拙,我不错的禀赋,加上勤奋刻苦顽强,使我的各项训练成绩直线上升。莎莎聪颖灵俐而我沉稳威猛,默契的配合使我们三位成了最佳搭裆。在我正式入警一周年的时候,哦,就是我转正的那个新年,主人立了个二等功。我和莎莎也各系一个大红花,使劲地舔着主人那张醉酒的脸。忽然间,耳后的直觉告诉我,远处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故作漫不经心的一瞥,是007,他躲在他的别墅门后,眼光冷冷地,邪邪的。
那时我两岁,穿的是一件褐灰色纯毛衣,胸部有一小撮白色斑纹。颈脖强壮胸部发达,躯长背平腹部紧收,沉沉的尾巴下垂着,如挂在腰间的一把军刀,虽不算酷毕,但青春的荷尔蒙也让我显得英气勃发。我的目光常常会傻傻地盯着莎莎那扭来拧去的翘翘屁股追随远去,却没有一丁点的非份想法,她是我心中的女神,我不敢亵渎灵魂。
007是莎莎的师哥,标准的帅哥,和莎莎一样有着纯正的海归派血统,特训警犬。主人不在的时候,他会献媚地溜过来讨好莎莎,我也会习趣地走开,只是莎莎对他一直不冷不热。母狗不掉腚,伢狗干哼哼,这道理我原想告他的,可他却我迁怒于我。自那次和莎莎一起载红花狂欢后,这种怨气日益发展为欺辱。
每次训练间隙,007总会靠上来对我挤挤撞撞,他低吼的声音明示着:“离莎莎远点,你这杂种”。其实自少年时代咬杀大丹之后,我对狗类的拼杀早已视同儿戏,只是按队上纪律,同伴间必须精诚团结,我不想给主人抹黑,表现出来的只是一幅不怨不怒,不躁不忧。
或许007真的对莎莎动了真情:莎莎寝侧,岂容他狗酣睡?他哪里了解我的品格:只要作风正,不怕腚对腚!
我的忍让,被007视为胆怯,007开始对我进行武力攻击,每次在莎莎面前,他都故意地咬住我那曾经受过伤的右后腿不放,我痛苦的哀号,换来的只是他快意地大甩其头。
在莎莎奇怪的眼神盯视中,我克制着自已:忍让绝非怯懦,能忍狗所不能忍,才是最刚强的。肯为孙子者,定为做爷人,这样慰藉着自已,就不在意众狗鄙视的冷眼了:这熊杂种,切!
原以为让三分会风平浪静的,但世上许多事情,如果你过于忍让,那未来只会按着无赖的推进发展。
终于到了再让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 一个放风的下午,在007又一次大甩其头后,这厮竞然当着我的面爬向莎莎后背,欲行苟且。这只恶狗或许真的把我当成了绵羊!
在莎莎的嚎叫声中,这只流氓还能激动的汪汪欢歌。
一股辛辣的激流透过肺腑在我的胸膛中激荡----哼,这就是贵族纯种!什么崇高理想,什么高尚道德、什么品种素质,作示范打报告的时候,不过是增加了些迷人的情调。也许当时说的时候,他们连自已都被所编的故事感动了,我现在才发现那真是一个笑话,可以把自已笑的前仰后合,现在就是鬼相信了我自已也不会再去相信。
对付恶棍,以硬碰硬以暴制暴是最有效的。
一声呼啸,我已将007扑下,在它转身反扑的瞬间,我扭头咬中它的后大腿,两颌合力之间清脆的骨碎音声声入耳,后拖甩头之际,眼睁睁这条腿反折了回来。一招制敌,这是我的风格,当007见识到的时候,已然晚了。
在007恐惧的哭声中,我已叨住了它的咽喉,咽气之前,我懂得怎样让他充分体验无限的恐怖。我的腭在慢慢的收笼.....
“克豹,松口!”是主人的命令。
我立马停止了屠杀。他的脸急白了,有些结巴:“这..这....卖你十次,也值不上这条---腿钱”,看着主人的神态,我知道闯祸了。
经手术治疗,007活了下来,只是永远地失去了右后腿。按照家法,我犯了残害同志罪,当着众狗的面,我被007的主人狠抽了三鞭,然后带着深褐色的血痂被关进了禁闭室,面壁受饿三天。
第三天的凌辰时分,夜最深的时候,猛然间灯火通明,铃声大作。
听着外面急促的跑步声,兴奋的犬吠声,我也止不住地焦躁起来。我嘶叫着提醒他们--这儿还有我。
禁闭室的门一下子开了,是主人的声音。当时见到的场面有些乱,因为所有的犬都出来了。在我记忆中,这是第一次。
夜半扫腥膻,侠骨委荒阡,犹思为厉鬼,为国靖烽烟。
(六)恨空啼
那是一个凄惨的夜晚,当黎明到来时,战场上已是残骸遍地,一片哀号。一夜激战,死了三只警犬,重伤五只包括莎莎,我也受了弹伤,不严重。主人牺牲之前,我和莎莎已咬断了两个保镖的咽喉,并活捉了那个头头,主人是摸着我血漉漉的头微笑着合上眼的。
我被从手术台上取出弹头后,缠着石膏绷带的我,负责了照顾莎莎和主人的任务。主人的新坟就在我们院后不远的山上,我仍愿意卧在跟前保护他,追嗅着他的味道,床寝依旧,亡人不在!
离开主人,我要去看望莎莎,她的一只眼睛瞎了。有时候,我离开主人坟前,然后再折回来,我总觉得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会有奇迹发生的。我企望着当我回到主人坟前的时候,主人和莎莎会像往常一样站在那里,恶作剧般地看着我笑,我会扑上去撒欢,喊叫着:“原来是假的,吓死我了”。
但是,没有。我仍是在主人和莎莎之间两面的跑,天黑时,我来到主人身边,天亮时,我去照顾莎莎。
几个月后,我又一次和莎莎站在一起了,是在论功行赏大会上。主人是烈士,我和莎莎立了二等功,终身享受国家津贴,我们都成了功臣。上面还指示说,此役我们警犬队表现英勇,伤亡惨重,要尽快重建队伍,恢复元气。根据新的发展规划,我和莎莎被分配给007的主人管理。
第二天早上,我嗅出苗头不对。莎莎的房间被关,那个怯夫007竞然赖在里面。我不歇的吼声显然是惊醒了007的主人,我不承认这个曾经鞭打我的家伙就是我的领导,在他把我拖到铁笼里那一刻,我总算克制住了扑咬他的冲动。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诅咒:“这个倒霉的13,哼,什么克豹?简直克主!”。
连下的几天里,我无法去照顾身后山上的主人,甚至连身边的至友也照顾不了,暮色中,我听着莎莎痛苦的呻吟和007淫荡的欢叫。我不明白,既然是功臣,为什么还要受无赖的气,为什么连最基本性爱自由的狗权都要干涉。
铁笼里的我终日嘶吼,我想嗓子肯定有些撕裂了,我的吼叫渐渐脱离了主人的教导,不再管他什么形象和气质,断断续续的嘶吼咆哮不知何时起渐渐变成了悲凄的嗥叫。我的一只眼睛开始发红,另一只开始泛绿。我的牙痒的难受,对于我能见到的东西,都有扑上去撕咬的冲动。
“克豹快疯了”我听有人如是说。
疯狗是要被执行枪决的,但是我不会,因为我是功臣。我不死就有津贴发放,007这狗东西还能沾上我的光。或许,我死了对大家都是解脱。
有一阵子,来过几个人,围着我比比划划的看,最后摇摇头,那意思好像说:我超龄了。我刚刚三岁,精力经验学识都是刚进入回报阶段,真是搞不明白这么快就要退休了?我只知道对人在提拨使用时,过了三十岁就没机会了,没想到对狗也是这样。我的后半生看来真的是无处可去。
我恨透了007的主人,是他把我关进笼子里的。这世道就是如此,你足智多谋道法高深,却没人重用你;你有品行高尚风度优雅,却处处受到压制。你身体健康精神勇敢,却让你提前办退。怪不得每当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回响时,饱经沧桑的人,无不为造化弄人而感到悲怆与苍凉。
我决定脱离这没有自由的空间。我不再乱叫,静静地观察,思考着有效的办法。
当各种努力都失败的时候,我决定冲破这牢笼。在无人的时候,我会狠狠地咬磨着身后的铁棍,一周后的深夜,当我含着满嘴的血牙时站在笼外时,对这培养我成长的地方,竞然没有一丝的留恋。
停在莎莎的门外,我静静地听着她均沉的呼吸,我不想再去打扰她,她怀孕了。
拔净坟头新发的荒草,卧在主人的坟头,最后一次体味着人情的气息,我一夜无眠。黎明前,仰对天边将要逝去的残月,我发出长长的一声声嗥叫。嗥声悠长,一声声从那片山地里传出去,一直传出很远,很远。
在曙光初照的时候,我沿着山间小路溜达,几个猎人正持枪搜山,经过他们身边时,按主人的教导,我摇了摇尾巴,表示了我的友好。
“真怪,好多年没听到狼嗥了”我听身后人这么说。
北风吹来,有些凉,冬天快到了。我不知万里飘雪的北方会是什么样子,那里有广袤的沙漠,辽阔的戈壁,美丽的草原。迎着北风,我一路颠跑。
这一天,一条泥色的大河横亘在我的眼前,当地狗说,这叫黄河。
野鸟空啼千古恨,黄河漫流百年愁,北风动处多零落,一任魂飞到故丘。
(七)仰观水
记得主人常说:不到黄河不死心。今日的我,终于站到了黄河岸边。回首南望,茫茫中原。我曾走过的路,依稀恍如昨夜一梦,在风中雾中渐渐逝去。
明天,我不知将会在哪里。想到前程的未卜,我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河。它的源头也有纯种的正宗吗?好像——没有。从来豪杰无种,将才偏不出在世禄之家。黄河,只知它源于荒瀚的雪山,最初是一股涓涓的融水,是冰与雪、冷与热拥抱后的结晶。成长中它了历经险阻,遇山穿山逢崖断崖,西来东去。自冲下雪山后,它穿山越谷破云冲雾,经十省纳百流,终成万里巨川。
站在崖上观水,眼前的河水从十余丈的高堤奔腾而出,形成的巨大黄色瀑布飞流直下,冲起的水柱再翻落西去。眼看那水在石壁上凿出门户,在山崖下撅地千尺。山高崖陡处,这水更有了气势,加上风为之状行色,变成了万马奔腾的烟尘,扑向苍黑的石壁。与石相击溅起的万倾泥花,密密斜斜的如雨丝随风漂浮着,扫冷我的脸。眼前的河是被两壁山崖夹起了的河,水头怒起,幻成数不清的野马,在天地间放纵,嘶鸣。高高的水墙平推过来,那声威在诉说了填海移山的神话,那烈马从高处向低深处纵去,长鬃飞扬虎啸龙吟。石壁开了,裂了,倒在脚下,水打着旋涡,带着冷峻涌向前去,遇山推山逢岩推岩,无休无止地争。争天斗地,争一条路,为了路冲杀。遇到不顺就拍击,溅起泥浆溅起泡沫。大刃无锋、无坚不摧是烈水。
我站在岸边,想着这一风一水,一壮一烈,顿觉壮志在胸目炫神迷。年青的欲望被这壮水蒸腾,裂了胸襟。一声长嗥,水壮狗也壮,似乎向天地间宣告一只长啸不已的亘古杂种。
追溯着它的源头,我继续我的征程,寻着出路。两岸荒山野草一望无际,偶有树木枯枝随风摇曳,见野鸟飞起飞落,极目处,茫茫再无人影。眼看这河流势渐缓,隔岸有山峭壁峥嵘,层峦叠障,寻一坦处,我“扑通”入水,向对岸游去,更无反顾。
云锁危峰浪拍空,雄涛开堑壮秋风,吟罢猛龙过江曲,塞北狼烟瞬息清。
(八)伏听风
抖落一身的泥水,如同甩掉昔日所有的记忆,我踏上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这是一片人类很少光顾的土地,因为除了悬崖峭壁,砾石枯草,我没有闻到人类的踪迹。或许不是他们不能来,实在是因为这里严酷的环境和恶劣的气候。
风又起,我又冷又困,多想有个温暖的窝啊,哪怕能呆上一分钟也好。这奢侈的念头一起,我即看见不远处的山坳里有个半隐着的洞,洞口处有几缕枯草随风抖动。心思动处脚已启程,那洞口越来越清晰了。
猛然间,一股杀气骤然笼罩了我的全身,全身的毛腾地倒竖起来。紧退几步,我警觉地四望,却没有发现可疑的物体。只是这杀气来的如此突然,如此锐利。尽管我已身经百战,仍是有些毛骨悚然。
微微探出的利爪、半弓的身躯、支起的双耳、微翕的鼻孔,即时的反应使我进入了一级战备,缓缓而坚定地继续我的前行。隐约间,有股气息窜入我的鼻孔,这味道有些陌生有些亲切,有些温润有些恐惧,说不清的感觉。只是毛发尖端传来的信息告诉我,这空气中的杀气越来越浓,我耳内的绒毫、鼻内的味蕾正感受着这越来越大的压力。凭经验和感觉,生死只在眨眼间。按经验,爱惜生命的程度与身体的低度成正比,我停了下来,压低了前躯,随时准备跃起。
静寂到来了,铅一般的沉。眼看着枯草在风中抖动,耳内却没了的风声。这静寂是绝对的静,是和平世界里所没有的,这时你会听到传说中的天籁,耳内全是空白。我想此时,任何一只叫喊惯了的青蛙,也会乖乖地匍在田野边,傻BB的看着你。而我,干脆闭上了眼睛,让意念的触觉穿过空间完成余下的反应。空气像一个饱满到极点的汽球,生与死的接触达到了最高峰,我等着爆破的瞬间。
舌边利齿血犹滴,阵云惨结虎豹泣,收矢卸戈让三分,才知,切!战争和平全是戏。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4-28 1:10:2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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