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七月,我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了一个篮子里,来到这个小城一条沸腾着川菜辣味的商业街,完成了由一名银行白领到某个体商户的角色转换。
我收养了一只刚能吃食的流浪猫。它渴望有人注意却始终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当时的我和它一样老想把自己藏在某个角落里。猫躲着我,我不知道在躲什么的日子过了两个月,邻店多了一只小板凳狗,主人唤它“小白”。
我害怕大型犬,再熟悉喂起来也有一种养虎为患的不安全感。也不喜欢小巴狗,摇尾乞怜、骗吃骗喝象极了人类。伸出手来抚摩小白是因为它是一只短毛犬,在我表示友好后,它便大大方方地过来串门并享用猫食,而我那只吃东西都躲着人的猫只会抵靠在墙根弓着瘦弱的身体做无声的抗议。我呵斥小白不许进门,它转动着大眼睛歪着头偷偷地瞄我,在我装做不注意的时候把爪子搭上一级台阶,我突然一跺脚,它赶紧收回,数次越位不成功,它就蹲在第一级台阶上,象落在窗台上的鸟儿。小白的主人吃饭不定时,它也跟着饥一顿饱一顿,夏天的饭容易馊,猫吃剩下的统统是小白的口粮。后来,每天邻家一开门,小白就跑到我的店门口蹲着,哪天狗不在的时候便会有一堆温热的狗屎,让我苦笑不得。我揪着它的耳朵教训威胁之后,狗屎才不见了。
一天中午,赤日炎炎,小白跑过来,我眼前一亮,它刚洗过澡,原来灰灰的模样,现在一身雪白点缀着几块浅黄色斑点,两只大耳朵直竖着,眼睛不是很大但看你的时候象是在说,我懂。我明白它的主人为什么从朋友那里把它抢过来了。
后来,小白不来的时候我就过门,用火腿肠引诱它,挑逗它。它跟我跑出来后还是不进我的店门,在第一级台阶上等我喂它。有一次,老公打替班,回来向我告狗状,中午没吃饱的原因是因为小白,一份干炒牛河里面三、四块牛肉,他刚把饭买回来,小白就颠颠地跑过来一屁股蹲在门口,老公扔给它一块牛肉,它直接就吞下去了,然后把下巴卡在第二级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某人吃得狼吞虎咽,既没有咽口水的喉咙作响,也没有按捺不住的磨腿擦爪,结果是四片肉三片落在狗肚子里。他不形容我也能想到小白的装痴卖傻和阴谋得逞之后的大智若愚,以及面对主人“小白,小白,回来吧,给点面子好不好?”之千呼万唤的两耳不闻、视而不见。每次吃东西我都在美食和它的眼神之间做艰难的选择。小白更狡猾的地方还是在你喂它不爱吃或不想吃的东西时,它接住转身不见了,不一会儿,舔着嘴巴回来了,而过后我总能在台阶侧面、犄角旮旯里发现它弃掉的东西。我憋住笑说:你一个大男人少吃一块肉,晚饭补上,跟狗争什么呀?老公抗议:你摸摸它身上的肉,看看它的胖屁股。。。我说:人家那是奶胖!
小白到底多大,它的主人恐怕也不知道。吃东西的时候从来不咀嚼,好象不经过食管直接进胃,时间久了,我发现它的牙口不是很好,啃不动骨头也没耐心。知道小白是一只小公狗是因为一只小母狗的出现,它昂首挺胸地蹲在一旁,小狗啃完了鸡腿后它如获至宝地叼着骨头含得口水连连。再后来常看见它跟另外一只差不多大的小巴狗厮混在院里,一会小白骑上对方的脊梁,一会对方扒住小白的后腰,反正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我在压迫与反压迫、征服与被征服的过程中听到房东大哥说:瞧这俩公儿闲的没事干。。。。。。
天渐渐有了秋意,我的猫开始闯祸的时候被我送给了妹妹。有一阵子小白眼屎两驼,鼻孔也不干净,赖在我的门口任主人火腿肠也哄不回去。我说:你以为跑到我这里就不用吃药了吗?两个人围追堵截,就地正法--摁住它撬开嘴巴灌进药片。
城市又开始打狗的时候,小白被主人送到她妈妈家了。吃饭的时候,看着肉片我就想:要是小白在这里多好呀!我喜欢看它吃得心满意足。
秋天傍晚,我乱翻书,一个影子窜进屋里,差点拱倒我,我抱着它大叫:小白回来啦!它伸出舌头呱唧舔了我的脸,它胖了许多,毛色也变亮了。店里有客人来,它就蹲在我的脚边,我骄傲地站着,就象,它是我的狗狗。不一会儿,有人唤小白,它在屋里转了个圈就跑出去了。。。
冬天到了,下雪的日子,便有些落寞。小白有一些时日没出现了。店前花坛每天都有人出来遛狗,但哪只也不是小白。上个月,它的主人也搬走了。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我在雨天总是快乐的,即使不撑伞被淋得象只落汤鸡,更何况春雨贵如油。雨下得不大不小,不紧不慢,焚香听雨,茶熟手温,时间和世界都属于我。遇见老邻居,问起小白,她脱口而出的一句“早死了”把我撞得怔了好半天。
那是一只多么可爱的小狗啊,快过年了,它一定是在快乐的奔跑和追逐中被汽车撞死的。它活着的时候令我忍俊不住,我没有理由在它死掉之后放声大哭。
愿来生,它还是一只可爱的小狗,我有幸,能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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