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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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机场，灯火通明下，笼着一层轻柔的喧嚣。不知这喧嚣从何而来——并没有广播在预告航班行程，并没有多少旅客在候机厅里往来，通宵营业的咖啡馆里侍者昏昏欲睡，连航班指示牌的滚动闪烁都像是惺忪睡眼般无力——而这无声的一切，却让人心绪颠簸，疲倦又仓皇。或许这就是旅程吧。
巨大的落地窗外夜色茫茫，是星星还是城中灯火，把远处的天空——应该是照亮了——而我反而觉得黯淡。这座已生活了多年的异国城市，此刻远眺，如此熟悉又陌生。有一瞬间，我觉得仿佛从没来过这里，只是遥遥地梦见过这国度里的一切，梦见过她，梦见那些欢乐悲伤，亲吻和争吵，漂泊与聚散。而今天她就要独自离去，我不知是将从这长梦里醒来，还是跌入一个旧梦里去。
提着她沉甸甸的行李，里面装着多少不忍丢弃的昨日啊，那件白色的衣裳，那块淡蓝的窗帘，几封絮絮叨叨的长信，那只吵架时打碎过的陶土玩偶...今天怀着些许依恋带走，而明天是否终究会丢弃在何处。怔怔地看着她领了登机牌，转过身来告诉我“还有2小时起飞”，这样平静，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暂别。
在临近海关入闸的一个座位上，我们并肩坐着，说窗外那座城市里我们熟悉的一切，等会儿我坐哪辆车回去，天亮后会不会又有罢工，我们去过的那个小岛多么美丽，某个朋友的近况和是非，仿佛一切都如昨日一样延续着，仿佛2小时后，并不是天涯海角的相隔和相忘。直到我们说起彼此的将来。
我无力去想，起身说要出去抽根烟。她说去吧，转而又恨恨地说，最后一点时间了，也不愿意多陪我。我那么惯性地沉下脸来要争辩，却看到她怅然的目光。我错了吗？她错了吗？也许我们都错了。也许只是生活错了。多少次了，因为这样的事由。最后一次了，算了吧。她却转过身去，看着远处说，你去吧，我该走了，多保重。
她这样匆匆过了海关，等不及我挽留和道别，往长廊尽头的登机口走去。看着她在人群里渐渐隐没，好像看到茫茫人海里的我们各自的漂泊，或许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我们又会在这样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偶遇，彼此寒暄感叹几句。也或许从此就再不相见，杳无音信，只在某个似曾相识的季节里想起从前的片段。快要走出我视线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目光找到了我，而人群遮挡了，我只依稀望见，人来人往之间，我仿佛见到她正穿着婚纱走在亲朋好友美酒鲜花之间，见到她牵着一个和她很像的孩子走在下班的路上，见到她揣着心事和幸福在生活里奔忙，见到她在岁月里慢慢苍老，正如我也到了风烛残年，终于有一天，谁在故人坟前老泪纵横。
再见了。
坐着机场大巴回到城里的时候，天已蒙蒙亮，忽然觉得这里是座“空城”。当昨日逝去，明日未知，喜怒哀乐如幻影闪过，“今天”只像个空泛的概念在时光里飘荡无依，谁又能抓住什么。回到家里，看见桌上她临走时喝剩的半杯水和我没抽完的半斗烟。聚散就在杯水斗烟之间啊。浮生若梦。
那半斗，是她买给我的CAPTAIN BLACK。这一整盒5包烟丝我抽了整整一年，只有她在的时候抽，而她在的时候，我也只能抽香香的CB。那是有一次她给我的礼物，却被我没好气地数落这烟草不好不好。那也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为了一包烟草，为了半句玩笑，为了两个决定，为了种种种种，一年了。而今天她终于离开的时候，这烟丝也只剩最后半斗了。点燃它，那熟悉的，我曾迫不得已妥协的香味，和往事一起弥漫开来。CB的味道像一支轻柔市井的小调情歌，平时总觉得甜腻不堪，却忽然在某时某刻触动心里莫名的一处，居然令人不能自已。那一幕幕辨不清真假的香甜与苦涩，一缕缕看不清，永不知会飘散何处的烟雾，终于化作一堆芬芳的灰烬。滚烫熄灭之后，烟斗仍在，它依然如故，虽然留下那些香甜的痕迹，有心可以拭去，无意可以保留。聚散匆匆过后，生活仍在，它也依然如故，留着往昔喜怒哀乐的痕迹，有心可以追忆，无意可以忘怀。而我，大概再不会抽Captain Black了。纵然烟斗能燃起那份香甜，我却承受不了这点伤怀。
[ 本帖最后由 Pan 于 2009-5-28 08:59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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