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与烟斗 (转帖)
施蛰存先生,生前赠我一枚木质烟斗,是当年戴望舒从巴黎旧货摊携留吴淞江岸赠给他的。而今施老已去,把玩烟斗不禁悲从中来。哲人伟岸,似不足由我们晚辈来评说,由此写下文人与烟斗的故事,也算是悲从中来的一些怀念。廿年前,文化界有“烟斗名藏家为‘南桂北黄’”之说。“南桂”,是上海的杜宣,他藏用有半百以上的各品烟斗,中土英法美德丹麦非洲的,自购自做的亲朋赠送的,木质水母玻璃等各式材质和形状的,最珍爱的是老友落难时自制后馈赠的和陪桂公坐牢的那三几只烟斗。作为文化战士的老作家杜宣,从“烟斗藏家”角度讲,不在于收罗了什么中外名器和拥有多少品烟具,重要的是桂公藏有一肚皮与烟斗之间刻骨铭心的故事,桂家的烟斗,经历了自抗日战争以来中华文化的风起云涌,杜宣的烟斗们,恰似一群历史见证人,这,已经大大超出了烟斗本身的分量,变为重要的“现当代文物”了。为此,在上世纪的八九年“冻雨敲窗之际”,桂公写了《烟斗》,详细叙述了他的吸烟斗经历,和藏用烟斗的故事,披露了深埋心底的关于烟斗的几桩“秘闻”,深情回忆了过去的岁月和几位故友,并且郑重申明:杜宣不“是烟斗收藏家”。然而,我仍然认定桂公是一个“烟斗文化大家”,我欲续写《烟斗》,杜宣的故事,诱使我续写的原因之一:一九九二年早春,我去拜望桂公,他老僧般躺坐皮椅,良久望着桂叶草堂内外的书墙和枯树,手握大烟斗,木然地说:“你(叶)露茜阿姨走了,我戒烟了。今后,我是口衔空烟斗,怅然写诗篇了。”我默然。桂公此语,每忆欲泣,大概又是我续写《烟斗》“难产”十来年的原因之一吧。
今个儿,我把玩着新得到的“戴望舒烟斗”,吸着装有台湾烟叶的大陆DAD烟斗,念着九十高龄的桂公杜宣老师:有些日子没去桂叶草堂拜望您了,您又搜罗了几柄新烟斗,把握着它们,您老人家又在构思着哪一首诗哪一篇文乃至是久想写的那一部宏著大剧?!
作为烟斗大家的“北黄”,“北京人”黄永玉,我尚无缘面拜,但是,黄公的诗的文的造型艺术原作和照片等等,是拜读不少的,仰慕此公已近三十年。黄永玉是大艺术家,他自己挖掘原材料,动脑动手制作烟斗,既是乘手的实用物,更是一件件绝妙的雕塑艺术小品,他自做自用,也分赠友人,不知道黄公创作了多少柄别致的烟斗雕艺品?黄永玉是大旅行家,四海五洋走了一个遍,买了许多外国货,老的“三B”等文物级烟斗,不知道收了多少只,登喜路等牌子的最新品烟斗,您又买了多少个?黄永玉是大文学家,他在诗文中,写过他与烟斗、烟斗与他、他与友人与烟斗的故事,然而,详尽完整地说说“黄氏烟斗”和“黄氏烟斗文艺观”,则似乎没有。黄公您不妨写上一篇《烟斗》的大文章,您不写,您不及时写,岂不辜负了唤您那么多年“烟斗北黄”的同仁们之羡意,更对不起陪您伴您那么多年的黄氏烟斗们儿是不?干脆,您写一本《黄家烟斗》,图文并茂地,奉献给咱们瞧瞧,嗨,俺领头给您黄家伯伯和您的烟斗们儿,鼓掌鼓鼓掌!
世人每每喜爱大的显眼的贵金属稀有宝石类的玩意儿,不晓得“小是美好的”之道理,一柄小不盈拳的木头疙瘩烟斗(烟斗最主要的材质为树根),实证了“小是美好的”,一只土头灰脑貌不惊人的烟斗,竟然可以承载着物质文化史、民风民俗史、中外交流史、艺术史乃至社会的大风云,不禁让人有些振腕拍案了。由中国文化老人们把玩着挥曳着作为舶来品种的烟斗,可以说是一部中西文化冲撞扬弃交合融和的历史长卷了,无论从引首展开,还是倒着从结尾向前面品鉴,山山水水四时花树,时赏心悦目,时惊心动魄,终归于寂静安详的历史沉淀物,依据这一些沉淀下来的文化物品,大可以作不少研究,写许多论文,出几部著作的。今个续写《烟斗》小文,以“南桂北黄”为起意,有兴趣的朋友,不妨来做一把“烟斗文化”的学问儿。 烟斗真的是最简单不过的物件了,但她却蕴藏着无限的文化底蕴。
文人与她,政客与她,艺术家与她,军人与她,商人与她,贫民与她......
我之所以爱她,是因为她的貌不惊人而又具博大精深的内涵所至。 真正爱烟斗的人都有一段精彩的故事,这也就是烟斗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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